榮・羅海瑟 Ron Rolheiser
我有一個朋友,很喜歡開自己的玩笑,假裝自己是一個自我中心的人,並且不時會大聲鬼叫說:「生命太難了,因為我得要面對這個好大的我!」諷刺的是,我們生命的終極掙扎正好相反:我們永遠都在面對我的虛無!我們永遠都害怕自己不真實存在,沒有永恆的價值,甚至根本沒有永恆這種東西。我們害怕我們最終會突然消失。
耶穌稱這種感覺為憂慮,並且常常提醒我們不要陷入這樣的恐懼之中。對耶穌來說,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是,信德的反面不是懷疑或是無神論,而是憂慮,一種恐懼,沒有安全感。這是什麼樣的恐懼呢?
在某個層次上,耶穌表達得很清楚:祂說,我們太憂慮我們身體的需要、食物、飲料、衣服和蔽護所。同樣的,我們也太過憂慮別人怎麼看自己,我們是否有好的名聲,在團體中能否得到別人的尊敬。但我們所有人都會憂慮這些事,而且,這樣的害怕不見得是壞事。天主給我們的本能讓我們會有這樣的自然反應,然而,耶穌邀請我們超越這些本能反應。
在心底更深的地方,除了憂慮我們身體的需要及自己的名聲之外,我們還餵養了一種更深的恐懼。我們的害怕,與我們的本質有關。我們害怕自己最終會像那些傳教士所說的一樣,虛榮與幻想都將被風吹散,了無痕跡。這是終極的憂慮,你會在動物身上看到的憂慮,被一種無法抑扼、暴力的驅力所鼓動,相盡辦法跳進基因池中,讓自己能不朽地存留下來。我們也有這種無法抑扼的驅力(有時也是暴力的)追求不朽,跳進基因池中。但是對我們而言,這個驅力帶來的結果會有很多種不同的形式:種一棵樹。生一個孩子。寫一本書。本質上,這些都為我們自己在這個地球上留下了無法抹滅的記號;確保自己的不朽;有把握不會被遺忘。
我們總會憂慮我們的存在與不朽,也總是想要努力達成這個目標。但是,如同耶穌經常提醒並溫和地指出來的,我們沒法為自己的存在與不朽做任何事。沒有成功、成就、名聲、樹木、孩子或著作最終可以讓我們內在追尋存在與不朽的憂慮止息。只有天主可以。我們可以看到耶穌如何溫和地提醒門徒:就在他們兩兩外出傳教,並成功地回來向耶穌報告他們如何完成使命,以及所做的一切好事時。耶穌表達了祂的喜樂,但接著,可以說提醒他們最重要的事:真正的神慰並不來自成功,即使這成功是為了天國。真正的神慰來自於我們知道,我們的「名字已經註記在天上了」,也就是天主記得我們每一個人,並且深情且永不改變地將我們牢牢鎖定在祂的雷達螢幕上。真正的神慰根植於確信我們不需要為自己的存在與不朽做任何努力,因為我們的存在與不朽已在天主眼中確立了。
但是因為我們太憂慮,也太害怕了,因此我們會如聖保祿所說的,試著要「吹噓」自己,也就是為我們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建立一些不會被抹去的記號。傳統的基督教靈修,跟著聖保祿的思想與態度,常提醒我們別老是「自以為義」,想要透過努力讓自己不朽,試圖將自己的名字寫在天上。
我們要如何超越這樣的狀態呢?我們要在哪裡找到信任,讓我們可以放下恐懼與憂慮,特別是放下那些迫使我們追求不朽,永不止息的內在壓力呢?
只有愛能讓恐懼安靜下來。我們內在最深的恐懼,只能靠著比任何事物都深的愛來驅散。要放下憂慮、放下追尋存在與不朽的需要,我們得要認識無條件的愛。無條件的愛,不管是來自天主或來自其他人,給予我們存在與不朽。加布里埃・馬塞爾(Gabriel Marcel)曾經說過,愛一個人意謂著告訴他或她:你(妳),對我而言,永不會消逝。
但是無條的愛,這屬於永恆的經驗,不是輕易能得到的。天主無條件地愛我們,但多數時候,我們有著太多的創傷(情緒、心理和道德上的),使我們的存在狀態無法接受祂的愛。簡單來說,當沒有其他人愛我,連我自己都不愛我自己的時候,要相信天主愛我是件很難的事。難怪我們會習慣性地憂慮,一直試著用各種方式,透過那些可以衡量或突顯自己的功蹟來賺得愛。
所以,怎麼辦?能夠安撫我們內在恐懼與憂慮的,就是降服於愛,也就是透過和我們世上所愛的人,以及和天主之間建立的親密關係。但能降服於愛,我們得要冒一個很大的險。什麼險呢?
下篇待續。
原文出處: https://ronrolheiser.com/anxie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