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羅海瑟 Ron Rolheiser
最近,我接受一個電台的訪問,被問道:「在你生命的最後時刻,你想要留下什麼臨別贈言?」這個問題問得我猝不及防。我會為這個世界留下什麼臨別贈言?沒有太多的時間思考,我讓自己的心靜下來。我想我會這麼說:不要害怕。無所畏懼地生活。不要害怕死亡。最重要的是,不要怕天主。
我是一個搖籃教友,有一對很棒的父母,在熱心的主日學老師教導下接受了信仰教育,並且還在世上最好的神學院之一接受神學訓練。但我依然要花五十年的時間驅散我心中那些讓我忐忑不安的信仰恐懼,並且,最終發現天主是那位你根本不需要害怕的神。我用大部分的生命時光試著相信天主藉著聖經,說了超過三百次的「不要害怕」。這個「不要害怕」,也是復活後的耶穌遇見每個人所說的第一句話。
我花了五十年的時間學習相信這句話。我大多數的時間都活在一個對天主、對許多事物的不正確恐懼之中。我還小的時候,我特別害怕伴隨著閃電的暴風雨,因為在我的想像中,那是暴怒的天主在展現祂的威能。雷聲和閃電像是對我們嚴正的警告,該要敬畏天主。同樣的想像也讓我愈來愈害怕死亡。我會在日落之後,望著逐漸失去亮光的地平線,想著那些死去的人們就存在那遙遠的黑暗之中,並且永遠看不見亮光,因著生前所犯的錯誤而飽受折磨。我知道天主是愛,但那位愛也同時有著殘暴、令人生畏、不留情面的公義。
這些恐懼在我青少年時期,部分轉入了地下。我十七歲的時候,決定要進修院度奉獻生活。年輕時我會懷疑,自己當時所做的決定真是發自內心渴望更靠近天主,還是出於錯誤的恐懼。累積了五十年智慧的我,現在回頭看,我知道當時自己並非被恐懼催迫進了修道院,而是在一對愛我的父母陪伴,以及吳甦樂會修女細心地宗教培育下,意識到我的生命不只是為自己而活,而是為了服務而活,因而感受到被天主召喚。但當時我內在那不健康的恐懼依然強烈地影響著我。
那麼,是什麼讓我能擺脫對天主的恐懼呢?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也不是一年兩年就能克服;這是五十年來累積的生命經驗交織下的結果。這過程在二十二歲,我父母相繼過世時開始。在我親眼目睹我父母過世的樣子後,我不再害怕死亡了。那是我第一次不再害怕眼前的屍體,因為他們就是我永遠不需要害怕的爸媽。至於對天主的恐懼,也是一點一點減少的。每次當我赤裸祼地在祈禱中展現自己的靈魂時,我就愈來愈了解當你完全將自己展露在天主面前時,你的頭髮一根也不會變白是什麼意思。而當我在牧靈工作中關心我的教友,在課堂學習及教授神學,因著兩次罹癌而被迫默觀自己有限的生命,以及為我的同事、冢人和朋友示範什麼叫生活得愈來愈自由時,我也愈來愈懂得天主的憐憫到底是什麼意思。
在理性層面,有一些人特別幫助了我。約翰・席亞(John Shea)幫助我了解到天主不是一部必須遵守的法律,而是無限憐憫的能量,希望我們活得快樂;羅勃・摩爾(Robert Moore)讓我相信天主依然以喜悅的眼光看著我;查爾斯・泰勒(Charles Taylor)幫助我了解到天主希望我們繁榮興旺;那些反對宗教的無神論者,如尼采(Frederick Nietzsche),幫助我意識到自己對天主及宗教的概念需要大幅更新;一位修會的弟兄,一直致力傳播福音的神父,不斷地用一些不相干的問題來挑戰我的神學論點,例如:什麼樣的天主會希望我們懼怕祂?這些經驗碎片合起來,更新了我對天主的認識。
臨別贈言的重要性在哪?它可以很重要,也可以無關緊要。我父親留給我的臨別贈言是「小心」,但那是在我開車載他從醫院返家,途經佈滿冰雪的路上說的。臨別贈言不一定會留下什麼訊息給我們;那可能只是想要跟我們說再見,或者是在疼痛、疲憊下的無聲嘆息;但有時候臨別贈言會成為我們一生受用的遺產。
如果我有機會留給我的家人和朋友一些臨別贈言,我想在對他們道別之後,我會說:「不要怕。不要怕活著,也不要怕死去。最重要的,是不要怕天主。」
原文出處 https://ronrolheiser.com/letting-go-of-false-fe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