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7月3日 星期四

聖經說的憂慮


榮・羅海瑟 Ron Rolheiser

        信仰的反面不是不相信,而是焦慮。不相信,沒有信仰,就是一種特定意義上的焦慮。究竟是哪一種焦慮?

        我們從耶穌那段頗為著名的,關於野地百合花的論述中,找到了線索。他告訴我們,想想野地裡的花朵,它們既不勞作,也不紡織,然而,沒有任何人,無論是王后還是國王,在其輝煌的榮耀中,能像野地裡的一朵普通的花一樣妝扮。耶穌以這句話結束了這段勸誡:「不要憂慮。天上掉下一隻麻雀,你們頭上掉下一根頭髮,你們的天父都看見了。」 他在這裡想說的是:「你的生命不會被忽視,你不會被遺忘。不必憂慮要給自己留下什麼印記。你不需要用你的生命來證明些什麼!」

        然而,也許我們最深切的擔憂正是我們會被遺忘,我們的一生無人關注,也沒有什麼特別,值得被人記住的地方。

        芝加哥神學家約翰・席亞(John Shea)用一個非常簡單的例子來幫助我們理解這一點:他問道,你是否曾經在衣櫃裡翻找東西,在翻看過程中,發現了一件你完全忘記自己還擁有的衣服(一條休閒褲、一件襯衫、一件毛衣、一件洋裝)。你真的很驚訝這件衣服竟然還在,因為你已經完全忘了它的存在。

        從本質上講,這描述了我們最深層、最原始的恐懼之一:在我們意識的某個深處,在我們存在的某個角落,我們擔心有一天天主會俯視這個世界,驚訝地發現你或我仍然存在,然後會驚呼:「我的天,她還活著!我完全忘了她!」

        這聽起來或許有些異想天開,但事實並非如此。我們之所以感到焦慮,與其說是因為我們意識到自己已經從天主的雷達上消失了,不如說是因為我們持續不斷地、焦躁不安、永不滿足地擔心自己的生命微不足道,擔心自己沒有留下任何永恆的東西,擔心自己所做的事情不夠重要,擔心自己不夠特別,擔心自己注定只能生活在小鎮和小地方,默默無聞、被遺忘、在無名之海中浮沈。

        正因如此,我們才如此渴望用生命彰顯自我。正如梭羅所說,我們過著「安靜絕望的生活」,千方百計努力做些足夠特別的事,留下些許印記,從而為自己創造某種永生,無論這種永生有多微不足道。 (「種一棵樹;寫一本書;生個孩子!」)我們總是擔心:「如果我不能為自己找到一席之地,誰又能為我找到呢?」

        福音告訴我們,這種憂慮與信仰背道而馳,與相信天主背道而馳。為什麼?因為我們如此憂慮,正是因為我們不相信那位賦予我們生命、渴望和天賦的天主,也會賦予我們意義、永恆和不朽。信仰讓我們相信,我們真正的意義,並非是名字被掛在好萊塢明星的廣告看板上,而是名字被銘刻在天堂,與永恆的星辰並列。在天主心中佔有一席之地,賦予我們意義和永恆,這是名人堂所無法給予的。

        耶穌說:「不要害怕,一切隱藏的事,終有一天都會顯露出來。」 這句話頗為耐人尋味,畢竟我們都做過不願讓別人知道的事。如果我們所做的一切終有一天都會被揭露,我們難道不該感到害怕嗎?

        但耶穌所說的將被揭露的,並非我們隱藏的罪(正如倫納德・科恩(Leonard Cohen)所說的,「檔案已經在路上了」),而是我們隱藏的故事、我們隱藏的意義、我們隱藏的獨特性、我們隱藏的尊嚴。我們無需為了證明什麼而宣揚自己的生命和才能,因為天主會為我們證明。我們只需要信靠,信靠天主會賜給我們自身無法保證的意義和永生。

        前棒球明星雷吉・傑克遜(Reggie Jackson)曾這樣評價自己(他那生動幽默的風格,一如既往地帶著戲謔的口吻):「我必須面對『我』的偉大!」問題恰恰相反(我相信雷吉也會承認):我們必須時刻面對「我」的無形性,焦慮地害怕自己無足輕重、渺小,以及註定會死去和消失。這種恐懼蠶食著我們的信仰,在任何一個孤獨的日子裡,當我們感到自己被淹沒在一片匿名的海洋中時,這種恐懼甚至會讓我們相信天主已死。

        因為這種焦慮,害怕被遺忘,驅使我們不斷確認自我,所以我們每次領聖體時都會祈禱:「當我們滿懷喜悅地等待救世主耶穌基督的到來時,請保護我們免受一切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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